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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我耳边还是他那句刻薄的咒骂:“陈丽丽,你就是个土包子!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!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,谁会要你这个纺织厂的穷丫头!”

是啊,我是纺织厂的“厂花”,可那又怎么样?在这个即将千禧年的时代,我的美貌和那落后于时代十年的审美一样,廉价得可笑。我用尽一生去讨好他,学着他喜欢的样子打扮,却始终活在他的鄙夷里,最终被抛弃,郁郁而终。

喉咙里最后一口气散尽,无尽的黑暗吞没了我。

“丽丽!陈丽丽!发什么呆呢?刘主任叫你呢!”

一阵尖锐的女声猛地刺入我的耳膜,我浑身一颤,猛地睁开眼。

眼前不再是那间漏水发霉的出租屋,而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纺织车间。刺眼的白炽灯,轰鸣的机器声,空气中弥漫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味道。

一个穿着蓝色工装,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正不耐烦地推着我,是我的工友,也是厂里最爱和我别苗头的李红。

我下意识地低头,看见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,脚上是笨重的劳保鞋。我伸出手,那是一双二十岁才有的,光洁又充满力量的手,没有一丝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。

墙上的日历牌,用红笔醒目地写着:1992年6月8日。

我……我重生了。

回到了二十岁,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开始的时候。

这时候的我,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“厂花”陈丽丽,因为长得白净,眼睛大,被无数男工偷偷爱慕。可也正是这时候,厂长夫人第一次来车间“视察”,相中了我这张脸,觉得配得上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周强。

前世的我,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,以为是自己修来的福分,从此开始了那段卑微到尘埃里的婚姻。

“陈丽丽!你耳朵聋了?”李红的声音更加尖利,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,“刘主任在办公室等你,说是厂长夫人点名要见你!”

周围的工友们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,窃窃私语。

“厂长夫人?那不是要给周强相看对象吗?”

“丽丽这下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!”

我心脏猛地一缩。来了,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情绪。重活一世,我带着未来三十年的记忆,带着对时尚、对商业、对人心的洞悉,我绝不会再踏上那条死路!

周强?厂长夫人?凤凰?

去他妈的!

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李红,一言不发地走向主任办公室。这一次,我不是去接受恩赐的,我是去斩断这该死的“缘分”。

推开门,刘主任那张菊花般的老脸笑得谄媚,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、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正端坐着,她就是厂长夫人,王秀兰。

她挑剔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,像在估量一头牲口。

“模样是不错,就是这身打扮……”她撇了撇嘴,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高高在上,“土了点。不过没关系,以后进了我们周家的门,我好好教教你。”

前世的我,听到这话,只会羞愧地低下头。

但现在,我直视着她的眼睛,不卑不亢地开口:“阿姨,恐怕要让您失望了。我配不上周强,这门亲事,我不同意。”

话音落下,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
刘主任的笑容僵在脸上,王秀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像六月的天,说变就变。

“你说什么?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我说,我不愿意。”我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“强扭的瓜不甜,我这种‘土包子’,就不去脏了您家的高门大院了。”

我几乎是原封不动地,把我临死前听到的那句话,还给了她。

王秀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她猛地一拍桌子,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“你算个什么东西!给你脸了是吧?一个纺织厂的女工,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?别给脸不要脸!”

“有没有资格,是我自己的事。”我转身就走,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
走出办公室,我能清晰地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尖叫和刘主任惶恐的安抚声。

整个车间都安静了,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。李红更是幸灾乐祸地凑上来:“陈丽丽,你疯了吧?到手的金龟婿都不要,你等着被穿小鞋吧!”

我没理她,径直回到我的纺织机前。
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的路,会比前世更难走。得罪了厂长夫人,我在这厂里,将寸步难行。

但我的心里,却从未有过的畅快和坚定。

我的目光落在那堆积如山的布料上。这些在别人眼里单调乏味的棉布、的确良,在我眼里,却闪烁着未来的光芒。

喇叭裤、健美裤、蝙蝠衫、连衣裙……未来三十年风靡全国的款式,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。

这个时代,正处在变革的前夜。人们的审美正在苏醒,对“美”的渴望即将井喷。而我,手握着开启未来的钥匙。

我不要再做任人摆布的“厂花”,我要做引领这个时代的——时尚女王。

我的第一步,就从改造我身上这件土气的工装开始。

得罪厂长夫人的后果,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。

第二天,我的岗位就被调了。从原本轻松干净的精纺车间,直接被调到了最苦最累的染整车间。这里终年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染料味,蒸汽熏得人睁不开眼,手上沾了染料,几天都洗不掉。

这是刘主任和王秀兰无声的报复。

李红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,抱着胳膊,风凉话一句接一句:“哎哟,我们的大美人,怎么要去染缸里扑腾了?是不是后悔了?可惜啊,现在去求饶也晚咯!”

我没说话,默默地收拾好我的茶缸和毛巾,走向那个如同地狱般的车间。我知道,任何反驳都是无力的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用行动狠狠地打他们的脸。

染整车间虽然苦,但有一个好处——这里有各种颜色的废弃布头和样品布。在别人眼里是垃圾,在我眼里却是宝藏。

下班后,工友们都急着回家,我却留了下来。我从废料堆里,挑出了一块质地不错的卡其布,和一小块带着细碎格纹的棉布。

回到家,我找出母亲留下的那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,踩得嘎吱作响。

我脑子里浮现出二十年后风靡一时的“工装风”。我将那身肥大的蓝色工装彻底拆开,按照记忆中的样子重新裁剪。收紧腰线,做出利落的翻领,裤腿改成了略微收口的九分裤,显得脚踝纤细。最后,我用那块格子布,在领口和袖口做了小小的拼接点缀。

一夜未眠,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,一套全新的、带着九十年代复古气息又兼具后世简约风格的“工装”诞生了。

它保留了工装的硬朗,却又通过细节的设计,凸显出女性的线条美,既实用又时髦。

我换上这身衣服,站在镜子前。镜中的女孩,眉眼依旧,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。不再是那个怯懦的乡下丫头,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和干练。

当我穿着这身“奇装异服”走进工厂时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那不是惊艳,而是惊诧和嘲笑。

“天哪,陈丽丽穿的这是什么?”

“把工服改成这样,不伦不类的,真骚气!”

“肯定是受了刺激,脑子坏掉了!”

李红更是夸张地笑弯了腰,指着我对众人喊:“大家快看啊!凤凰没做成,改做野鸡了!这是想男人想疯了吧!”

恶意的哄笑声像潮水般将我淹没。我的脸火辣辣地疼,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。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,但我没想到,仅仅是一点小小的改变,就会招来如此大的恶意。

那种被孤立、被当成异类的感觉,比前世被周强辱骂时,更加锥心刺骨。

我咬着牙,挺直了背,目不斜视地走进染整车间。背后,那些嘲笑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。

就在我以为今天也要在羞辱中度过时,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了车间门口。

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与整个工厂格格不入。他不是我们厂的人。

他径直穿过喧闹的车间,无视了所有人,最后,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
他的目光,落在我改造过的工装上,眼神里没有嘲笑,反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、审视和欣赏的复杂光芒。

“小姐,”他推了推眼镜,用一口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道,“你身上这件衣服……是你自己设计的?”

这个男人叫梁文生,是市里“雅风”服装公司的采购部经理。他们公司最近正打算开发一个新的年轻服饰系列,却苦于找不到好的设计方向。

梁文生的出现,像一道光,劈开了我头顶的乌云。

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,点了点头。

他眼里的光更亮了,围着我转了一圈,嘴里不停地赞叹:“了不起,了不起!把最普通的工装,改得这么有设计感,既保留了实用性,又有时髦的元素。这个翻领,这个腰线,还有这个拼接……太妙了!”

他的赞美,让周围那些刚刚还在嘲笑我的工友们,全都傻了眼。

李红的笑容僵在脸上,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
“小姐,你有没有兴趣,把你的设计卖给我们公司?”梁文生递给我一张名片,语气恳切,“或者,你有没有更多的设计图?我们愿意出高价购买!”

我的心怦怦直跳。机会来了!

但我没有立刻答应。我知道,仅仅卖几张设计图,我得到的只是一笔小钱,很快就会花光。我想要的,是撬动命运的杠杆。

“梁经理,”我开口,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微颤,“设计图我可以给你们,但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我要参与这批服装的生产。从选料、打版到最终的成品,我都要亲自跟进。”我直视着他,“因为只有我,才最懂我的设计。”

梁文生愣住了,显然没想到一个女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。他审视了我很久,最终,他笑了:“有意思。你跟那些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女工不一样。好,我答应你!”

我们约好第二天在他们公司详谈。

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,瞬间传遍了整个纺织厂。

前一天还在嘲笑我的人,第二天看我的眼神就变了。羡慕、嫉妒、讨好……复杂得像一盘调色盘。

李红更是气得脸都绿了,她找到我,酸溜溜地说:“陈丽丽,你别得意!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吗?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,还真以为自己是设计师了?”

我懒得理她,因为我知道,更大的风暴,还在后面。

第二天,我带着我连夜画好的几张设计图去了“雅风”公司。除了工装风,我还画了改良版的喇叭裤,和一件简约的白衬衫,领口设计成了别致的飘带。这些设计,在1992年,无疑是石破天惊的。

梁文生和公司的设计师们看到图纸后,激动得无以复加,当场拍板,要立刻投入生产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,我请了长假,每天都泡在“雅风”的版房和车间里。我亲自挑选面料,和版师沟通每一个细节,甚至亲自上手缝制第一件样衣。

我的专业和投入,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。

然而,就在第一批货即将出厂的时候,一个惊天噩耗传来。

市面上另一家叫“潮流前线”的服装公司,抢先推出了一系列新款,款式……竟然和我的设计图一模一样!特别是那款改造工装,简直是像素级的复刻!

梁文生拿着“潮流前线”的宣传单,气得浑身发抖:“怎么会这样?我们的设计图,只有内部人员看过!”

我浑身冰冷,一个念头闪过脑海。

我冲回报社,翻出前几天的报纸。在社会新闻版的一个小角落里,我看到了一则不起眼的报道——“潮流前线”服装公司,最近刚获得一笔新的投资,而投资人,赫然是市纺织厂厂长,周海。

周强他爸!

是他们!一定是他们!

我得罪了王秀兰,他们这是在用最阴狠的方式报复我!他们不仅要毁了我的前途,还要把我钉在“抄袭”的耻辱柱上!

“雅风”公司内部也炸开了锅。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从之前的敬佩,变成了怀疑和愤怒。

“是不是你把设计图卖给了两家公司?”

“我就说一个女工怎么可能懂设计,原来是抄的!”

梁文生虽然还护着我,但脸色也极为难看。公司投了大量的资金,现在全打了水漂,他面临着巨大的压力。

我百口莫辩,感觉自己又一次掉进了那个熟悉的、无底的深渊。前世,我被污蔑,被抛弃。这一世,我明明已经拼尽全力,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被算计的命运?

李红的嘲笑,王秀兰的狠毒,周家的权势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要把我活活勒死。

我站在“潮流前线”的店铺门口,看着橱窗里我亲手设计的衣服,被挂上别人的标签,被李红——没错,她竟然成了那家店的导购——巧笑嫣然地卖给顾客。她看到我,脸上露出胜利者得意的笑容,用口型对我说:“陈丽丽,你斗不过我的。”

那一刻,屈辱、愤怒、不甘,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。

不!我不能就这么认输!

如果光亮被窃取,那我就让自己,燃烧成更耀眼的太阳!

你们不是抄吗?好,我倒要看看,你们抄不抄得动,一个时代的浪潮!

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。

三天里,我没日没夜地画图。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,那些经典的,打败性的,引领了一个又一个十年的时尚元素,在我的笔下重生。

我放弃了已经被污染的“工装风”和喇叭裤。我要拿出他们绝对想不到,也绝对模仿不来的东西。

三天后,我拿着一沓全新的设计图,找到了已经濒临绝望的梁文生。

“梁经理,我们之前的设计,全部作废。”我把图纸铺在他面前,声音沙哑但坚定,“我们做这个。”

梁文生低头一看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
我画的,是后世被称为“极简主义”的风格。没有繁复的装饰,没有夸张的廓形,只有流畅的线条,高级的质感,和一种冷淡又疏离的美。

其中一套主打款,是一件黑色吊带连衣裙,丝绸质地,剪裁利落到极致,完美地勾勒出女性身体的曲线,却又带着一种禁欲般的高级感。

在那个流行花花绿绿、各种垫肩蕾丝的年代,我拿出的设计,简直就像来自外太空。

“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梁文生犹豫了,“太素了,老百姓能接受吗?”

“相信我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“我们要引领潮流,而不是迎合。他们抄袭我们的款式,那我们就创造一个他们连审美都跟不上的风格。我们要做的不是衣服,是品味,是阶级。”

“阶级”两个字,深深地刺痛了梁文生。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。我的话,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。

他咬了咬牙,猛地一拍桌子:“好!就听你的!我把公司剩下的资金,全部押上去!”

我们立刻投入了新的生产。这一次,我们吸取了教训,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。

与此同时,周家和李红的“潮流前线”因为抄袭来的款式新颖,着实火了一把。李红更是成了小有名气的“美女设计师”,甚至接受了本地电视台的采访。

在采访中,她含沙射影地提到,她的设计灵感曾被一个“心术不正的工友”窃取,她是如何历经磨难才夺回自己的心血。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才华横溢又饱受欺凌的白莲花。

我看着电视里她那张虚伪的脸,只是冷笑。

跳梁小丑,蹦跶得越高,摔得越惨。

半个月后,“雅风”的新品发布会,在一个租来的小礼堂里低调举行。我们没有邀请媒体,只邀请了一些服装经销商和潜在的客户。

当第一个模特穿着我设计的黑色吊带裙走出来时,全场一片死寂。

所有人都被震住了。

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。极致的简约,反而带来了极致的震撼。它不像一件衣服,更像一件艺术品,优雅、性感、高级,带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
接下来,白色的真丝衬衫,卡其色的阔腿裤,燕麦色的针织衫……每一件都延续着这种“性冷淡”风。

台下的经销商们,从最初的错愕,慢慢变成了眼神发亮。他们都是生意人,他们敏锐地嗅到了商机。

发布会一结束,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!

我们的“极简”系列,一夜爆红!

尤其是那件黑色吊带裙,更是被抢购一空,成为了市里所有时髦女性的梦幻单品。

而“潮流前线”那些花里胡哨的“工装风”,在一夜之间,就显得过时又土气。他们的销量断崖式下跌,堆积的库存像一座大山,压得他们喘不过气。

周家慌了,李红也慌了。

他们故技重施,连夜赶制出了一批劣质的吊带裙仿品,企图再次分一杯羹。

但他们错了。

他们可以抄袭我的款式,但他们抄袭不了我的剪裁、我的面料、我的灵魂。

他们用廉价的化纤布料做出的仿品,松松垮垮,毫无质感,穿在身上就像一块破布,完全没有原版那种高级优雅的感觉。

这一次,消费者不买账了。

“这仿的也太差了吧?跟‘雅风’的根本没法比!”

“穿上跟睡衣似的,笑死人了!”

“潮流前线”的信誉,彻底崩盘。

我决定,是时候给他们最后一击了。

我联系了一家知名时尚杂志的记者,就是上次报道李红的那家。我告诉她,我手里有一个关于“天才设计师”抄袭内幕的惊天大料。

我约了那位叫张雅的记者,在市里最时髦的咖啡馆见面。

我穿着自己设计的白色真丝衬衫和阔腿裤,化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淡妆。当我走进咖啡馆时,张雅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
“陈小姐,你本人比我想象的……更有气质。”她由衷地赞叹。

我笑了笑,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。

“张记者,你上次采访的‘天才设计师’李红,她的所有‘设计’,都来自这里。”

纸袋里,是我当初画的那些工装风、喇叭裤的设计初稿。上面有我的签名,有反复修改的痕迹,还有明确的日期标注——全都在“潮流前线”上新之前。

我还附上了一份纺织厂的人事调动通知,证明我因为“顶撞”厂长夫人,被调去染整车间,而李红,却在那个时候平步青云。

最致命的,是我偷偷录下的一段录音。

那是前几天,我故意去“潮流前线”的店铺,和李红发生的一次争执。

录音里,我质问她:“李红,你敢说这吊带裙的设计是你原创的吗?你知道什么是斜裁吗?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缝线要用双线包边吗?”

录音里,李红的声音充满了心虚和色厉内荏:“我……我当然知道!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!保安,把她赶出去!”

证据确凿,逻辑链完整。

张雅越看越心惊,越听脸色越凝重。作为一个新闻人,她知道自己挖到了一个多么劲爆的新闻。

“陈小姐,你放心,我一定会把真相公之于众。”她眼神坚定地对我说。

三天后,一篇名为《惊天反转!“天才设计师”竟是无耻窃贼?“厂花”逆袭打造时尚神话!》的深度报道,刊登在了那本时尚杂志的头版头条。

文章详细地讲述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,从我得罪厂长夫人被打压,到李红伙同周家窃取我的设计,再到我如何绝地反击,创造出“雅风”的销售奇迹。

我的设计稿,李红的丑态,周家的背景,全都被扒得一干二净。

这篇文章,像一颗重磅炸弹,在整个城市引爆了。

市民们愤怒了。他们无法容忍自己被当成傻子一样欺骗。

“潮流前线”的店铺被愤怒的顾客围得水泄不通,要求退货的喊声震天响。玻璃门上被扔满了鸡蛋和烂菜叶。

李红成了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。她不敢出门,听说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。

周家的名声也彻底臭了。市纺织厂厂长周海,因为以权谋私、打击报复,被上级部门介入调查,很快就被停了职。

而我,陈丽丽,和我的“雅风”,则成了全城热议的焦点。

我从一个被污蔑的“抄袭者”,变成了一个富有才华、勇敢坚韧的传奇女性。

“雅风”的门店,每天都门庭若市。我设计的每一款衣服,都成了争相抢购的爆款。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“厂花”,人们开始用一个新的称呼叫我——陈总。

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我在染整车间唯一的朋友,那个曾经担忧地看着我的张兰,从纺织厂挖了过来,让她做我的助理。

我站在“雅风”明亮的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车水马龙。

我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我的目标,不是一个小小的城市,而是全国,是更广阔的世界。

我要建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时尚帝国。

“雅风”的成功,让我和梁文生赚得盆满钵满。

但我没有沉浸在喜悦中。我用赚来的第一笔钱,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——脱离“雅风”,成立我自己的独立品牌。

梁文生极力挽留,甚至愿意分给我更多的股份。

但我拒绝了。

“梁哥,谢谢你当初的信任。”我诚恳地对他说,“但‘雅风’的定位,已经跟不上我的想法了。我想做一些更大胆,更超前的东西。”

梁文生看着我坚定的眼神,最终选择了放手和祝福。他以一个极低的价格,把“雅风”的生产线和销售渠道转让给了我一部分,作为我“单飞”的礼物。

1994年春天,我的个人品牌“LILI”正式成立。

我租下了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一整层楼,一半做设计室和办公室,一半做成了本市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“品牌旗舰店”。

店面的设计,我亲力亲为。大面积的落地玻璃,纯白色的墙面,极简的陈列架,每一处都透露着后现代主义的审美。在那个遍地都是“xx服饰城”的年代,我的店,本身就成了一道风景。

开业那天,我没有搞那些敲锣打鼓的俗气仪式。我只办了一场小型的时装秀。

模特,就是我的店员,包括我的助理张兰。我为她们每个人量身打造了最适合的造型。

当张兰,这个曾经在车间里自卑得不敢抬头的女孩,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,自信地走上T台时,我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。

我不仅仅是在卖衣服,我更是在传递一种理念——女性,可以不被定义,可以活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模样。

“LILI”品牌,主打的不再是单一的风格,而是“场景化着装”的概念。我推出了三个系列:适合职场女性的“Office Lady”系列,适合日常休闲的“Urban Casual”系列,以及适合晚宴派对的“Evening Gown”系列。

这个超前的理念,再次引爆了市场。

女人们第一次发现,原来衣服可以这样穿,不同的场合需要不同的着装。这不仅仅是时髦,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和社交礼仪。

“LILI”彻底火了。订单从全国各地飞来,我的旗舰店门口,每天都排着长队。

然而,树大招风。我的成功,也引来了更强大的敌人。

这次的对手,不再是李红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,而是一个来自上海的,拥有雄厚资本和背景的老牌服装集团——“美姿”。

“美姿”一开始是想收购我的品牌,他们开出了一个天价,但被我拒绝了。

我的“LILI”,是我的心血,是我的孩子,我不可能卖掉它。

被拒绝后,“美姿”恼羞成怒。他们开始用最卑劣的手段,对我进行围剿。

首先是铺天盖地的抄袭。他们利用自己强大的生产线,以惊人的速度仿制我的所有新款,并且用远低于我的价格,冲击市场。

然后是挖人。他们开出几倍的工资,挖走了我手下好几个核心的版师和设计师。

最狠的是舆论抹黑。他们买通了许多媒体,开始散播谣言,说我陈丽丽私生活混乱,是靠着不正当关系上位的,所谓的“设计才华”都是包装出来的。

一时间,黑水滔天。

公司的运营陷入了困境,销售额急剧下滑,员工人心惶惶。连一向支持我的张兰,都忧心忡忡地对我说:“丽丽,我们斗不过他们的。‘美姿’在上海的势力太大了,我们……要不就妥协吧?”

我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,一夜之间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四面楚歌的境地。

但我知道,我不能退。

我身后,是上百名员工的生计,是无数信任我的顾客。我退一步,就是万丈深渊。

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,看着窗外的夜景,冷静地思考着对策。

抄袭?挖人?抹黑?

这些商业竞争的手段,在未来三十年,我见得太多了。

既然你们要战,那我就陪你们,玩一场大的。

我拿起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“喂,是京城的王律师吗?我是陈丽丽。我想请您,帮我打一场官司。一场……中国服装界,史无前例的,关于知识产权的官司。”

在1995年的中国,“知识产权”还是个非常陌生的词汇。大多数人觉得,衣服款式这种东西,你看我我看你,抄来抄去是天经地义。

当我宣布要起诉“美姿集团”侵犯我的设计版权时,整个行业都把我当成了笑话。

“她疯了吗?告‘美姿’?”

“鸡蛋碰石头,自不量力!”

“美姿”集团的法务部更是公开发表声明,嘲讽我是在“碰瓷式营销”,哗众取宠。

就连我请来的,京城最有名的王律师,在听完我的诉求后,都面露难色:“陈总,这个官司,很难打。国内目前没有相关的明确法律条文,也没有可以参考的判例。我们的胜算,不足一成。”

“王律师,”我看着他,眼神平静而坚定,“如果这件事是对的,那就值得我们去做。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,我们也要为中国原创设计,开一个先河。这不只是为了我,也是为了未来所有像我一样的设计师。”

我的话,打动了王律师。他最终接下了这个案子。

接下来的几个月,我把公司的日常事务交给了张兰,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官司中。

我和律师团队一起,整理了堆积如山的设计稿、样衣、销售记录。我们走访市场,收集“美姿”抄袭的证据。我还利用前世的记忆,找到了国外关于服装设计版权保护的法律文献,翻译过来,作为我们的理论支持。

这场官司,从地方法院,一直打到了最高人民法院。

它引起的社会关注度,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
一开始,舆论普遍不看好我。但随着庭审的进行,风向渐渐变了。

我亲自站上法庭,作为证人,向法官和陪审团,详细阐述了我的每一个设计理念,每一处剪裁的巧思,每一块面料的选择。我用最专业、最无可辩驳的语言,证明了我的“原创性”。

而“美姿”的设计总监,在法官的盘问下,却支支吾吾,连自己“设计”的衣服,灵感来源都说不清楚。

对比之下,高下立判。

这场官司,不再仅仅是一个商业纠纷。它引发了一场全国范围内关于“原创”与“抄袭”、“创新”与“模仿”的大讨论。
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支持我,支持“LILI”。我的故事,被媒体深度挖掘,我从一个女商人的形象,逐渐升华为一个为原创精神而战的斗士。

与此同时,我并没有坐以待毙。

在官司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,我推出了“LILI”品牌的高定系列——“凤凰”。

这个系列,我耗尽心血,将中国传统的水墨、刺绣、盘扣等元素,与最现代的西式立体剪裁相结合。每一件衣服,都如同艺术品般独一无二。

我租下了故宫旁边的一个王府,举办了一场震惊中外的时装大秀。

我邀请了国内外所有的主流媒体,还有各国的使馆夫人。

当最后一个模特,穿着一件名为“涅槃”的红色刺绣长裙,从王府厚重的红门后缓缓走出时,全场起立,掌声雷动。

那一天,“LILI”品牌,彻底封神。

它不再只是一个中国的服装品牌,它向世界展示了,什么是真正的中国设计,什么是东方的美学。

大秀结束的第二天,最高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:

“美姿集团”构成恶意侵权,需立刻停止生产所有侵权产品,公开向“LILI”品牌及陈丽丽本人道歉,并赔偿经济损失一千万元。

胜诉的消息传来,整个公司都沸腾了!员工们把我抛向空中,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。

我赢了。

我不仅赢了官司,更赢得了市场的尊重,赢得了行业的未来。

“美姿集团”经此一役,元气大伤,股价暴跌,很快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。

而我的“LILI”,则开启了它真正的黄金时代。

官司结束后,我成了中国时尚界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。

“LILI”的品牌价值,一路飙升。分店开遍了全国所有的一二线城市,甚至在巴黎、米兰都开设了专柜。

我登上了《时代周刊》的封面,标题是——《The Red Queen: The Woman Who Redefined "Made in China"》(红色女王:重新定义“中国制造”的女人)。

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别人的“厂花”陈丽丽,我成了别人需要仰望的时尚女王。

我的生活,忙碌而充实。每天有开不完的会,看不完的设计图,飞往世界各地参加各种时尚活动。

偶尔夜深人静,我也会想起前世。

那个死在出租屋里的,卑微、绝望的女人,仿佛一场遥远的噩梦。

有一天,张兰拿着一份请柬,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。

“丽丽,你看这个……”

我接过来一看,竟然是一份婚礼请柬。

新郎:周强。新娘: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。

地点,就在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。

我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

这么多年过去,我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。没想到,他居然还有勇气给我送请柬。是想炫耀他娶了新的富家女,还是想在我面前找回一点可怜的自尊?

“要去吗?”张兰问我。

“去,为什么不去?”我把请柬丢在桌上,语气轻松,“就当去看一场猴戏。”

婚礼那天,我没有刻意打扮。只穿了一件“LILI”日常系列里的黑色羊绒连衣裙,外面披了一件驼色大衣。简约,却质感十足。

当我走进宴会厅时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周强和他那位珠光宝气的新娘,正站在门口迎宾。看到我,周强的脸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。

他身边的亲戚朋友,很多都是纺织厂的老熟人,他们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讨好,和我记忆中那些鄙夷的面孔,判若两人。

“丽丽……你,你来了。”周强结结巴巴地开口。

我淡淡地点了点头,目光越过他,看到了他身后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——他的母亲,王秀兰。

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厂长夫人,如今头发花白,一脸憔悴。自从她丈夫被撤职后,周家就彻底败落了。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恐惧。

我没有理会他们,径直向里面走去。

宴席上,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“老熟人”。

李红。

她嫁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板,坐在角落的一桌,显得格格不入。她比以前胖了,也憔悴了许多,脸上涂着厚厚的粉,却依然掩盖不住生活的疲惫。

她也看到了我,立刻把头埋了下去,仿佛生怕我注意到她。

整个婚宴,我成了绝对的中心。不断有人过来敬酒、攀谈、递名片。而新郎周强,反而像个无关紧要的配角。

婚宴进行到一半,周强喝多了,红着眼睛,端着酒杯走到了我面前。

“陈丽丽,”他酒气熏天,“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?是不是很看不起我?”

我放下筷子,看着他这张被酒精和嫉妒扭曲的脸,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
“周强,你错了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。因为我,根本就没看你。”

我的世界里,早已没有他的位置。他的得意、他的失意、他的存在,于我而言,都毫无意义。

周强愣住了,随即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,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,踉踉跄跄地走了。

我再也没有看他一眼。

那场婚礼后不久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我以“LILI”集团的名义,收购了已经破产倒闭的市纺织厂。

我把那片破旧的厂房,改造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创意园区,集设计、生产、展览、时尚教育于一体。

我给那些下岗的老工人们,提供了新的工作岗位。

改造项目启动那天,我站在曾经挥洒过汗水和泪水的车间前,感慨万千。

一个衣着破旧的清洁工,低着头,默默地从我身边走过。

是李红。

她丈夫的公司破产了,她为了生计,只能来这里打零工。

她看到我,浑身一僵,下意识地想躲。

我叫住了她。

“好好工作。”我只说了这四个字。

没有嘲讽,没有怜悯。

因为我知道,命运,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。你选择什么,就会得到什么。

她选择了嫉妒与窃取,所以得到了如今的下场。

而我,选择了抗争与创造,所以拥有了眼前的整个世界。

阳光下,我回头,看到张兰和一群年轻的设计师正笑着朝我走来。他们朝气蓬勃,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。

我知道,我的故事,还远远没有结束。

那个叫陈丽丽的“厂花”,早已经死去。

活着的,是时尚女王“LILI”。

而我的征途,是星辰大海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7:37: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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